蒋鸣鸣:深圳出租车
摩肩接踵的深圳街头,穿梭往来的红蓝绿的士,犹如一条条彩色河流伴随着海潮般的人车向四方涌动。它成百上千,却井然有序。顾客一招手,出租车便如鸟儿般悄然无声地落在你身旁。你打开车门坐好,告诉司机去哪,车便欢快地奔腾起来。整洁明亮的车内,弥漫起或舒缓或铿锵的音乐时,你心情大爽、骨肉放松。它绝不像咱城市里的出租车,司机先问你去哪?若不对路,他甩头就走晾下你没商量。你尽可投诉,但多年过去,并无啥明显改观。近年来,我数度赴深圳,却未遭遇过拒载情形。湘、深两地,为何文明程度、经济发展差异不小呢?我想,仅从的士司机举止行为来看,即能发现端倪。
深圳的士司机,一般四五十岁年纪,老到沉稳,张弛有度,令人放心乘坐。行车并非好玩,稳妥为妙。相对而言,年轻人少阅历、多性躁,火气旺盛。你瞧,愣头青一车在手,便狂奔腾跃,左穿右插左冲右突,于人车当中飞驰而过,喇叭呜呜呜呜地吼叫不息,仿佛在表演警匪片中追逐逃犯,惊险刺激,乘客不免心惊肉跳。
中年人不但成深圳的哥、的姐主力,众多行业均晃动着他们稳健的身影。走累了,你去足浴店小憩吧。金碧辉煌的星级酒店价格不菲,商场、路旁店铺的足疗价位却入情入理,外加小费五六十元管够。技师嘛,也非袅娜多姿的靓丽女孩,多系中年男女,技术过硬脾气柔和,一口卷舌粤语,吐词慢慢悠悠,动作从容和缓。他们抚摸、按摩着你的腿脚、足底,你便能安然入睡。一觉醒来,神清气爽、快意淋漓。其实,不但深圳,连国际大都市香港,中年人仍在一线忙碌。有年我去香港,于餐馆就餐时,见端饭送菜的,一色中年男女。我顿感新奇:咦,咋跟咱内地不同呢?一打听,方知年轻人在上大学、读研,抑或出国留学。毕业后,多去上市公司、大企业、金融证劵、特区政府等单位上班,服务行业便“一统归于司马懿”,由大妈大叔级别的人“统治”了。人尽其才,于此可窥。咱内地服务业多为年轻人不说,连安静整洁的行政机关里,无需凭借体力流汗,更不用上阵拼杀刺刀见红,人刚跨越成熟、经验老道的“天命之年”——距离退休还差一长截,就退居二线不理朝政了(随着人类寿命的延长,有的国家已将退休年龄延伸至六十三甚或六十五岁了)。加之企业改制、职工下岗,闲散人员便如海潮般迅速扩张。 “不在其位,不谋其政。”咋打发空闲时光呢?“八仙过海,各显神通”:“发挥余热”者究系少数;多数人搓搓麻将健健身。麻将馆遍布大街小巷、小区内外, 且生意好于日渐萧条的饭店酒家,其中不乏中老年人;人的长寿意识也日渐觉醒,健身大军滚雪球般壮大。好啦,咱去公园瞧瞧吧!众多身体健朗之五十岁左右男女,伴随音箱或录音机播放的旋律,踏步踢腿、伸臂扭腰,汗水涔涔;大妈大嫂们分外抢眼:着五彩缤纷的健身服装、摇着红绿绸扇,踩着快慢不一的音乐节奏,左扭右摆,蹁跹起舞,与青春作伴、跟日月争辉,飘逸出甜美自豪幸福的神采。
对此类现象,赞誉者曰其不愁吃穿,悠闲似神仙,咱制度优越;不屑者摇头晃脑:浪费人力资源。呵呵,见仁见智、评说不一。
深圳的士司机,多轻言慢语、态度和蔼,与其交谈,如沐春风。某日中午,我从深圳乘的士上高铁回潭,女儿、女婿打的相送。我心情颇佳,坐车内仍兴致勃勃,时不时地找司机拉呱,他手握方向盘行驶且耐心作答。见我说个不歇气,女儿制止道,爸爸,你莫打搅师傅开车。我忙闭上嘴。司机道,呃,不要紧的。中午驾车有点晕沉,聊聊天,解解闷,还能醒醒脑。一席话,将我从窘境中解脱。
在深圳,我遇见不少诚实厚道的的哥。丙申春节,我逗留于深圳,受家乡商会委托,赴东莞开会,车费报销。活动地偏远,我路招的士一说,司机如实相告:返程无乘客要放空呀!我跟他商量:您看多少钱能走?他犹豫片刻,说,打表的话,估计一百六十元。若想去呢,再加一百元,以减轻我的回程损失。您看怎样?商会报销车费不假,但我得替人家省着点。我问能否少点?他笑笑道,大哥,不能再少了!不信你坐别的车试试?少于三百元绝对没人干!话已至此,我只好咬咬牙,行,二百六就二百六!车出深圳地界后,沿途果真少见的士踪影。司机边开车边说,您看,我没说错吧?我问,咋回事呀?哦,他回答说,两市之间自有大型客车、中巴车往来,出租车一般不来!到达目的地停车,我睃一眼表价:157元,便从心底佩服他的精准与实诚。
深圳出租车,有红蓝绿三种。以梅林关、布吉关为界,分关内关外行驶。红、蓝车关内关外自由往返;绿色车关外跑动。起步价也分高下。关内,十元;关外,六元。三种色彩的车辆,趋同之处则为每公里运行均收四块。但,你若以为此系最终价格,那就错了。某次,我去一大厦。下车前,师傅说,我要交班了,往没顾客处停留好吗?行!我答。车离大厦载客处约十余米远停下,我瞟一眼价格表:十七块五。我问多少钱?他说,二十块,占你五毛钱便宜。我颇感纳闷:明明多收两块五,却说只占五毛?究系心里没底,怕人说我陈焕生进城,土冒佬一个。我只好怀揣疑惑下了车。翌日,我再度乘坐的士。下车时,二十五元的计价,要收我二十七元。管他陈焕生不陈焕生,我问何以多收两元钱呢?燃油费附加,先生!师傅和气地答道。咱是不是陈焕生,他并没在意。
车辆饱和,添加了深圳的交管难度,却因驾车者的文明风范,竟形成人车和谐的自然图景。我去过不少城市,人车争道不绝于途:车辆风快。行人瞪大眼球、敛住脚步,瞧着它们接二连三地奔跑过去,瞅见空挡才疾速穿越,以免被撞飞。不惧之人,则无论你如何快速奔驰、不管你喇叭声怎样鸣叫不休,他们自会从容不迫地穿行于车头前,吓得司机赶忙紧急刹车,呜呜呜地急按喇叭宣泄心头愤慨。在深圳,你看不到人车抢道。主马路有红绿灯管制;没设红绿灯的小过道或右拐弯,机动车,包括的士,隔老远便驻下车轮,礼让行人过身。待行人安然穿越,它们才悄无声息地滑动前行,极像一位位教养良好的绅士淑女,自始至终对人彬彬有礼。车阵强势,人群弱势。恃强凌弱、“弱肉强食”该遭天谴。当然,以弱逞强也不好。但强者礼让弱者,总该称道吧!
蒋鸣鸣,湘潭市作家协会副主席、雨湖区作家协会主席。